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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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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章熙從城外轉了一圈帶回了幾個品級只夠格在大朝會的時候出現的將校之後, 大行皇帝的喪禮就變得出乎意料的順利了。

第一個變化的是燕王,他也不叫嚷著親哥是個被外戚控制了的傀儡需要他救駕了,也不跟皇太後那兒犯矯情了, 順順當當地受了皇太後的“勸”,老老實實地哭靈, 哭喪的點兒過了就再小聲罵兩句紀炳輝。

接著就是紀炳輝, 他雖然還常與自己的人竊竊私語,卻不再上躥下跳催促著快點把他女兒冊作皇後、外孫立為太子了。

紀炳輝一旦收斂, 最先被解放的就是趙司徒, 因為紀炳輝最先找的就是他。趙司徒苦不堪言!一面得總攬局面,還得安撫京城百姓,讓入城觀燈的百姓有序撤離, 一面還要籌劃著新君登基的事宜與大行皇帝的喪禮,中間還夾雜著一點新君登基之後自己的小私心。這幾樣都得幹好了,迫不得已甚至得小小犧牲一下自己的私利。

容易麽?

偏紀炳輝說的又比較在理, 紀炳輝固然是為了他自己家爭利益,但是, 按照一個正常的規範,皇帝是要有皇後的, 呃,這個不重要,皇後可以沒有,可太子是一定要立的!這是國本!

紀炳輝的目的路上拉個三歲的孩子都能給你說出來, 趙司徒卻沒有個好理由去拒絕。皇帝要封了,他只能捏著鼻子去認,既是捏著鼻子認的,讓他主動去支持, 他是萬萬不肯的。於是使了一個“拖”字決來,說大行皇帝的喪禮更重要。

可紀炳輝卻說,這確立皇後和太子也是喪禮比較重要的一部分。

現在好了,不用趙司徒去掰扯了,紀炳輝先跟他的小團夥嘀咕去了。趙司徒對紀炳輝最後的善竟也消磨光了,他只冷靜地等著看紀炳輝的下場,合適的時候再踩上一腳。紀炳輝畢竟是多年開府,乍一看下去這一小團人也不算少了。趙司徒卻輕輕地搖頭,往不遠處一抹纖細的身影上投註了深深的凝望。

此時此刻,數十年前京城一系列戰亂的回憶又翻騰到了眼底……

“阿爹,”趙司翰出現在他的身邊,“陛下的新衣……您在看什麽?”

“紀炳輝註定要完蛋的,他遇到了真正會要他命的人,”趙司徒輕聲說,“公孫佳是真的會殺人!‘會’殺人!”

趙司翰輕嘆一聲:“那孩子也不容易,她心裏也苦。”

趙司徒道:“蒼天也沒辜負她吃過的苦,她也算是磨出來了。”

“阿爹這麽看的麽?她這手段,過於淩厲了,恐怕……”

趙司徒父子已經聽聞了一點關於後宮的“清洗”,大行皇帝的後宮裏也采選了幾位名門閨秀,這消息就比較準確了。公孫佳出手何其老辣?!旁人一點不動,拔了太子妃的爪牙、滅了她的心腹。從此,紀氏在宮中再也施展不開手腳!

趙司徒抄起手,慢悠悠地說:“幾十年來,我見過多少殺戮,還看不明白麽?愚人總以殺人數目的多少來比較,這是錯的!要看目的!那個孩子,是真的‘會’啊!什麽過於淩厲?你不就是說不必全部處死麽?當時是什麽情形?但凡有一個漏網,走漏了消息,誰也不能保證後果的。”

說著,他又看向紀炳輝的方向。

兵權,明顯是要收回來,他這麽鬧騰,紀宸恐怕再難有施展的機會了。紀炳輝手上也就只剩這些人了,公孫佳真要動手,這些人不夠她收拾的,想來陛下也會默許。

即使不大肆殺戮。霍雲蔚在吏部、公孫佳在兵部,文武兩條道都給他卡死了,要多麽傑出優秀的人,才能從這兩個缺德鬼手裏考核優異得到升遷?憋也憋死了!

紀炳輝真以為能熬到現在是因為他有本事?不,只是因為大行皇帝厚道罷了!公孫佳對紀炳輝可沒有這樣的心,他們有仇!世仇!遠的說到公孫佳的姨母,這個論禮法不算什麽,但是公孫佳沒有父系親人,母系的份量就非常的重。近的,公孫佳兩場刺殺,都脫不了紀氏的手筆。

公孫佳對這樣的人、這樣的家族,沒必要保留慈悲之心的。

趙司翰想了一下,認可了父親的意見,說:“那咱們也該給那孩子搭一把手了。”

“怎麽你沒想幫她嗎?”

“早就準備好啦,不過不知道什麽時候合適。那孩子一向有主意,我怕礙事兒。”

“現在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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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司翰也就跟公孫佳去聊了一聊。

他的內心是感慨的,自己個兒到現在還沒混進政事堂,公孫佳卻已捷足先登了。唇邊一抹淡笑,趙司翰問公孫佳:“忙不?”

公孫佳道:“叔父?這兩天適應了些,總沒有前兩天那麽亂糟糟的了。”

趙司翰直白地說:“要我們做什麽?只管說!”說著,下巴朝紀炳輝的方向揚了一揚。公孫佳會意,卻說:“您別急,也請趙翁翁不要急,這事兒還要等一等。”

“哦?”

“要看陛下先動哪一個,我猜是燕王。”

趙司翰也是通透之人,道:“我還以為他們會一同遭殃呢。陛下隱忍許久,雷霆一擊,豈會再留後患?”

公孫佳道:“前後腳吧。”

趙司翰道:“成,那就預備著吧。”

與趙司翰聊過之後,公孫佳就覺得身上的擔子變輕了。是真的輕了,而不是心理上的變化。章熙出手壓住了兩派不能再作妖,趙司徒一個政事堂的老資格再給她一些方便,不扯著她非得去參與那些扯皮的無聊瑣事,公孫佳身上的壓力驟然減輕,也更能有精神將替補將校的名單準備好。

她做了兩手準備,名單有三重。第一層,是骨架,反正沒有大仗,她也不要一次把人塞滿,只要把骨架支起來,能夠運轉就行,這樣的空缺就很多,方便章熙把燕王、紀宸陣營裏認為可以留用的人留下來。第二層就要塞更多的自己人,或者提攜一些有意投靠的人,以及親朋故舊、賀州老鄉們。第三層則是“海選”,這個沒有太具體的名單,但是她列出了選拔的條件。

總之,不能吃獨食。吃獨食,吃相難看,招人怨,且容易壞事,不方便延攬天下英才。讓有本事的人游離於體制之外,那是非常危險的一件事。

她很快做好了這方面的準備,而章熙卻一點動手的跡象都沒有。依舊是辦喪事,燕王也依舊是哭喪。延福郡主卻找上了公孫佳,章熙的旨意還沒下,她目今還是郡主的稱謂。她是來為紀瑩傳話的,內容就是“為什麽”。

延福郡主道:“我倒不急,他們看起來急得要命!哎!你幹得真是漂亮!把那妖婦的爪牙都拔了!當年……”她逃課想溜出宮玩耍,自己的貼身侍女就被杖斃,這筆賬也還記著。

公孫佳聽她快意的叨嘮了一陣,才想起來正事,說:“妖婦可惡,可是我這個新嫂嫂有點可憐。你哄她個說法吧。”

公孫佳道:“何必去哄?嫂嫂告訴王妃,請王妃最好什麽都別做。無害,也就不值得別人去針對了。”

延福郡主先悟了:“原來如此!不對,那妖婦豈不是也無害了?”

“王妃無害。嫂嫂只管傳話就行,別的什麽都不要做。嫂嫂,陛下還沒表態呢。”

延福郡主道:“好!我記下了!對了,你哥哥常被阿爹叫去議事,你遇到了他,幫我多看著他點兒。我自己的哥哥們心都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只有先拜托你了!他行動不大靈便。”

公孫佳笑道:“知道啦。哥哥有陛下照顧著,你還擔心?”如果說先帝更偏愛她爹一點,章熙就更疼鐘源,各有各的緣法。

“當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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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佳有點閑了,心裏空落落的,她緩步走到梓宮之前。因為身份、職務的關系,並沒有人阻攔她。公孫佳輕撫著梓宮上朱、玄二色的漆畫,悲中從來,心慟得竟無法哭出聲。她竟在一個皇帝的喪禮上,突然意識到了她自己的親爹是真的死了,她永遠地失去了可以依靠的肩膀。

這悲慟突如其來,幹張著口,眼淚不停的掉,將單宇給嚇到了,她上前扶著公孫佳輕聲說:“君侯……君侯……”

公孫佳開始打嗝,手按在梓宮上,厚重的梓宮襯得她的手掌過於纖細,用力也握不住什麽,倒將漆上撓出幾道淺淺的白痕來。

“我要去看看!”一個聲音遠遠地傳來,接著是嘈雜的勸阻聲,公孫佳彎著腰,緩緩地轉過身去,淚眼朦朧裏,仿佛是看到章晃遠遠的在沖著這個方向說著些什麽。

“你怎麽了?”一個冷靜的聲音近在咫尺,公孫佳循聲看去,卻是霍雲蔚。

公孫佳張了張口,發現自己的心意竟無法表述,她擡起袖子,抹去臉上的淚珠:“難過。”

霍雲蔚低聲道:“我也難過,”又向章晃投去了厭惡的一瞥,“這個沒良心的小子,真是可惡!我看,留不得了。”

公孫佳道:“明天就出殯了,回來再說吧。別在這兒,別在梓宮前,說這個事。”

霍雲蔚一聲嘆息:“是啊!”轉對梓宮長拜。

先帝出殯是在郊外,這路公孫佳很熟,她每年總要過來那麽幾次,為的是拜奠葬在陪陵裏的公孫昂。後來要拜奠的人又多了鐘祥,胡老太妃的墓也在不遠處。此地若是拜奠,則一天剛剛夠公孫佳打個來回。要是安葬,尤其是安葬皇帝,一天就回不來。

一行人跟著皇帝到了郊外,將大行皇帝入葬,天色已經很晚了,眾人更待依照安排各到宿處休息。燕王卻突然失聲慟哭,比剛知道皇帝死訊的時候哭得還大聲,一聲叫著:“阿爹!阿爹!你把我帶走吧!你走了,我也活不成了!我就要活不成了!”

這些日子下來,他想聯系舊部也聯系不上,反倒是有幾個將校勸他:“陛下仁厚,殿下不要再執迷不悟了。”他想見靖安長公主或者延安郡王等章氏的親戚,統統無人接話,都讓他老實認錯,好好做人。章晃倒想再聯系朱勳、公孫佳,依舊是用紀氏來做理由,卻無法靠近這二人。

燕王越想越恐慌,終於,梓宮封入地宮,地宮大門關閉的時候,這種恐懼達到了頂點!如果換了是他,也不會讓這個兄弟活下來的!

他慌了,哭喊起來,誰也勸不住!本來打算休息的人也走不脫了,尤其他的幾個舊部,更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安樂縣公正在勸著,靖安長公主則是罵,一個紅臉一個白臉,竟沒能將燕王壓下。先前的老太傅也隨行過來,擺出來老師的譜,燕王也不理。

章熙冷眼看著這場鬧劇,章熙的朝臣們,趙司徒、朱勳、鐘源、霍雲蔚乃至公孫佳,都與章熙站在一處,人人面無表情。

公孫佳低聲道:“燕王,不過如此。他以前是怎麽能跳得那麽高的?”

“先帝仁厚,不懷疑他,兒子肯上進,哪有不高興的?”霍雲蔚這兩天嘆氣的頻率尤其的高:“唉,世事難兩全,沒有既保住先帝的江山,又保住他的逆子頑孫的辦法。先帝的一世英名……”

公孫佳看了他一眼,緩步走過去,鐘源急道:“你幹嘛去?”

公孫佳回望他們:“先帝一世英名呵……”

她踱到了燕王的跟前,正好,靖安長公主不耐煩了,掄圓胳膊一個大嘴巴抽到了燕王的臉上,燕王消音片刻,緩過神又要哭。公孫佳抓住了這點間隙,說:“你不但不會死,還會好好的活著!”

章晃也在陪著勸燕王,聞言問道:“什麽?”

“陛下仁厚,早就寬恕你們了,”公孫佳道,“如果是我,我一定要讓你們都好好的活著,見證盛世!見證我們比你們強許多!你們是翻不了天的!皇室依舊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這是朝廷的光彩!”

說完,她對鄭須勾了勾手,鄭須帶著幾個有力的宦官就上來將燕王一家“請”去休息了。

公孫佳對圍觀的公卿宗室說:“都不累嗎?我快累傻了,咱們都散了吧,也好讓陛下休息。”

於是,眾人一哄而散。唯有霍雲蔚等到了公孫佳被單宇和薛珍一邊一個攙著走過來,他說:“現在,燕王可以自盡了。”

公孫佳道:“先帝的一世英名。”

“還有陛下的仁厚。你還撐得住麽?撐得住先去見陛下。”

“咦?”

“嗯,你對公卿發威風的時候,他已經去歇著了。”

公孫佳打了個哈欠:“那走啊!”有了今天這一出,燕王愛死不死,章熙愛殺不殺,事情都不會鬧得太難看了。

見了章熙,無人再提燕王,章熙也只是問:“勸他那幾個人,是他舊部吧?”

公孫佳知道戲肉來了,將幾人一一介紹,又說了他們的優點以及先帝已經將他們調任。章熙道:“先帝的安排,不會錯的。照舊吧。他們的缺……”公孫佳也拿出了方案,章熙選了她準備的第一層方案:“先這樣。過些時日再細細遴選,將缺補上。”

“是。”

送完殯回來,公孫佳就著手將燕王系處置完了。忽忽一月過去,已是春暖花開,公孫佳正將手上最後一件文書填完,簽上名字。這是元錚調任的文書,章熙欽點的,她也沒有留元錚的理由,拖到現在終於給他蓋了個章。

這個就方便了,直接自己帶回家發給元錚就行。將文書交給單宇:“收好了,回去給小元。”

單宇眉開眼笑:“是!”

便在此時,容逸匆匆走了進來:“君侯。”

“你太客氣啦。”

“在宮裏還是正式些好,”容逸頓了一頓,“燕王自裁了!”

“呃?”

“全家。留下遺言,這個狗屁盛世,別想礙他的眼。”

公孫佳大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容逸吃了一驚:“你怎麽了?”公孫佳道:“唉……天不遂人願吶……”

容逸道:“怎麽報與陛下?”

公孫佳道:“怎麽報?還怕嚇著陛下嗎?直接說就行啦。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呀,很有主意的,現在怎麽了?”

容逸認真地說:“是不是要出事了?”

公孫佳道:“事,不是已經出了嗎?”

容逸道:“燕王固然是作法自斃,可……”

“噓——”公孫佳豎起一根手指。

看在以往與容逸關系不錯的份上,公孫佳還是陪著他去見了章熙匯報此事。這事兒說輕了說重了都不好,甚至不知道燕王全家都死了是誰的手筆,公孫佳還是決定親自去說。

哪知章熙已經先知道了,見了他們,問道:“知道了嗎?燕王走了。”

公孫佳道:“才聽說,請問後事怎麽辦?”

章熙不接話,反而感嘆:“我的心中,亦悲亦喜。手足離世我當然難過,想起他活著的時候爭強好勝的那些事,我又……唉,要是先帝,必然不像我這麽刻薄。”

“先帝是把所有的委屈都咽下了,”霍雲蔚說,“人都有七情六欲,哪能沒有愛憎?那股氣不是發出去,就是替傷害自己的人再受一次,看著都心疼。恨不得把那人撕了餵狗。”

章熙道:“著有司把燕王的後事辦了吧。唉……不太吉利,不如沖一沖喜。公孫佳,就你吧,你做正使,鐘源,你做副使,去冊紀氏為貴妃。容逸,你來擬旨,霍雲蔚,命有司準備典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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